2014年10月31日 星期五

狂人夢語



[: 魯迅先生的藝術收藏《德国的孩子们饿着》,凯绥·珂勒惠支,1924年石版。]





昨晚,做了一個怪夢。從書櫃上胡亂抽出一本狂人日記,一看之下,竟變了不是魯迅先生的手筆……

一、
我看見有一幫人在富麗堂皇的大樓上煮粥,明明是下了毒藥,但他們把粥賣給樓下的人,不時自己也吃上兩口,原來因為賣粥的錢早用來換了解藥。

二、
樓下吃粥的人,有的懵然不知,狼吞虎嚥,還謾罵不吃是暴殄天物,以為這世上沒有其他糧食。另外,有的人雖知道粥被下了毒,但因有解藥在手,不慌不忙。有讀過書的,還當了代理,把毒粥包裝得精緻亮麗,用鋪天蓋地的宣傳把粥硬銷出去。

三、
有另一幫人佔了道路,在路上煮起飯來。粥的人可急了面目猙獰,每天上前大肆破壞,挑釁鼓動,無所不用其技。我本來不讚成佔路,但不禁被燒飯者的堅毅感動了。自己不會燒飯,又不想喝毒粥,甚至沒出半分力,又何以再攻擊這飯煮得不合胃口?我只好照樣吃了飯,因受不了毒粥,也不想自欺欺人的以別人的生命來換取解藥,然後日後遠走高飛。

四、
更匪夷所思的是,有些人說寧可靜心等上三、五十年,待劇毒自然化解,也不肖別人佔路燒飯。他們有的沒細心讀過歷史,不理解這毒的藥性,成了幫凶;有的早已安排好後路,隨時往有飯吃的國家……

五、
忽然,有一位糖衣美女苦口婆心的跟我說,不是每一種人也適合吃飯,他們大樓的人吃粥也活得好,而且現代的毒素已經大不如前了。

我問她:「你住幾樓?」

「三十樓。」

「小姐,現在的毒比從前強多了,只是包裝得宜。你沒看見住三樓的人腿都廢了?一輩子不能往上爬?何況,你願意把吃飯國的護照放下,與眾人平等地一同吃粥嗎?」

「吃粥的人都是平等的,只是有一些比其他人更平等一點……」說罷,她把護照抱得更緊,轉身絕塵而去。

我回頭凝望著佔路的人,他們只管燒飯,圖立竿見,卻沒時間高瞻遠矚。殊不知吃飽粥的人早已偷偷加固了路障,且埋了滿地地雷。那些想要前往吃飯的百姓,未到步已然粉身碎骨。

我不斷聽到民眾為燒飯的人吶喊,卻只是靜靜低頭吃飯,不敢妄言助威。因為,我想起了「殺君馬者路旁兒」的故事。從前,君王的快馬長得壯碩,路旁的小孩看了不住叫好,騎士聽了更使勁鞭馬急行,最後把良駒累死了。

我想得悲慟,夢醒時心頭還是揪著的痛……

2014年10月23日 星期四

談努力

雨傘運動開始以來,所聽到的偉論多不勝數。人的成長際遇引導著思想與立場,本來是無可厚非的。有人認為應著眼政治現實,也有人為民生出發,息事寧人。雖說宏觀歷史巨輪從來不能太短視,但民主意識於中國人內心確未完全植根,這一點我認同。然而,在芸芸論據中,我最不敢苟同的,是所謂的「我成功是我努力,福利制度養懶人」之說。

我有一位舊同事,生於富裕之家,因為母親全職教養孩子,他以為自己從小已極為刻苦。對於貧窮,他的看法是每個社會必有窮人,並不存在有上流性的必要。什麼堅尼系數、貧富懸殊,他沒多大慨念,只覺成功便是自身努力。事實上有這種想法的人在金融業內可說是多如繁星,照得這城市夜夜笙歌……

剛巧拜讀了葉一知先生兩天前之文章,正寫中我的心聲:
「你的成就完全因為你努力?
努力,是成功的必要條件,但不充份。例如,你很努力要成為一個商家,一個資本家,但送你到北韓,你會成功嗎?一個人的成功關乎社會環境,包括政治條件、地理因素、基建、教育制度等等。
一個政府,當然希望越多人有高收入,GDP才會上升,因此為基層提供恰當的福利和權利,是協助他們向上流動,而並不是某些權貴不屑說的「福利養懶人」。」

簡單地說,你有成就並非單純靠努力,而是因為你有「機會」努力。

若你擁有一個理想的學位,工作上也有所作為。想一想,你的家庭是否提供了一定程度的支持,包括賦予了你一個可以讀書及正常運作的腦袋?

能夠由零開始累積財富,是一種莫大福氣,需知道這世上由負數開始的大有人在。有的人需要供養父母、有的為學業欠下政府債務、有的年輕時是半工讀的、有的甚至失去健康根本沒有工作能力……

記得我十五歲那年,法語課老師教寫詩。我們一個個少女情懷感性無限;一位從伊拉克來的同學,他寫的卻是戰爭,一幕幕呈現了在上學途中如何子彈橫飛的情景……

在你生命中的每一天,能健康地爬起床、身邊沒有槍林彈雨、沒有搶掠的城管、不需要依靠社會福利,便能讓你發揮「本領」,是一種幸運,但沒什麼值得自負的。

人生唯一不依賴外在因數而令你可以驕傲一輩子的,是當你能培養出一份同憫心,明白到社會需要為基層提供一定的上流性,樂意為不幸的人扶上一把,且理解到你的生命並不比別人高貴。

你今天的成就,是從昨天有「機會」努力而來的。因此,請勿以自身的幸運來剝奪別人明天的機會

2014年10月10日 星期五

大人們都說……

 
這幅著名的「帽子圖」,你看到的是礙眼的破帽子?還是毒蛇中隱藏了猶如大象般堅碩無比的意志和原則?

最近與孩子一同重讀《小王子,發現比二十年前初看的時候更有感受。然後我不禁自問,是否在不知不覺間已變了一位「大人」?
"Grown-ups like numbers. When you tell them about a new friend, they never ask: What does his voice sound like? What games does he like best? They ask: How old is he? …How much money does his father make?…"

是的。成年人搞一趟大遊行,關心的總是參加人數:五十萬?還是九萬?學生的公民抗命,亮點卻是如何團結、如何處理垃圾、如何安排物資、如何以赤子之心堅守夢想。

當日佔中如箭在弦,成年人舉旗不定,認為學生過激,大罷課卻一下子燃起了雨傘革命,面對無理暴力他們半分不讓,吃過催淚彈再回來靜坐。

黑社會進軍旺角,我翌日心急如焚,認為旺角佔區已變質,理應撤離。結果,學生重整旗鼓,以理性討論取代謾罵、用生日歌擊退暴力,令旺角如今成了不可分割的精神據點。

成年人考慮民心所向,以為只好勸退讓路。學生們組織廣傳詳細店舖資料,鼓勵光顧受影響小店,更與電車公司達成共識重開金鐘道。

無大會,我一直認為非長遠良策。學聯、學民、與三子即使溝通無間,卻強調全民自發,演變成只有政府回應才是唯一出路。

也許,未來的硬仗將更嚴峻。但事實一次又一次證明,不依章法、見招拆招的學生們,比故步自封的「大人」強多了。
我們這一代的七、八十後,目睹六十後壯烈犧牲於天安門廣場,然後享受了近三十年的安逸,直到畸形社會迫得九十後挺身而出。明知不可為而為之,他們走到這一步,已是極為漂亮的一役,即使最後沒結果也雖敗猶榮。

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,往往是眼睛無法看見的。同學們,加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