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6月30日 星期二

沒有跳不過的牆

小時候我很喜歡林海音的城南舊事,尤其其中一個章節爸爸的花兒落了在腦海印下了非常難忘的畫面。

英子的爸爸讓她到銀行滙款,二十年代的小女孩,對銀行既陌生又害怕。她的爸爸說:「不要怕,無論任何因難的事,只要硬著頭皮,就會闖過去了。」回頭她完成了任務,看著一片蒲公英田,心情開朗滿足。然而,她沒來得及告訴父親,生病的他就已經離她而去。英子在踏入家門時看到落下的花兒,明白了接下來的將是一段硬著頭皮的人生。

「爸爸的花兒落了,我也不再是孩子。」

從此,「硬著頭皮」,也變成了我的座右銘。

不經不覺,我在公司已任職五年了。去年,聘請我的老闆要離開了,調職到另一個工作崗位。雖然他曾經可算是我的惡夢,但我一邊在送別卡上道謝,發現自己還是寫得那麼的由衷。回想起當年初到貴境,有一段時間員工們都很為難,一大堆無理苛刻的要求讓下層的人壓得喘不過氣。 然而,「硬著頭皮」果然奏效。而且,一波接一波的挑戰,一次又一次的攀越,居然可以讓人愛上逆境。因為今天的安穩,確是一手一腳熬出來的。

原來,「人會變,月會圓」,是真的。從前有位舊同事就曾經說,工作上遇到討厭的人和事,要沉著氣,「鬥長命」!

事實上,好運與不幸,都不比人長命。這些好事壞事,就只會來回交接,然後當我們步過這些起起跌跌,默然回首,就已是時候呷一口茶,發現自己已變得百毒不侵

2015年6月5日 星期五

但有一個夢,不會死……




每逢六四,我們家裡茹素,然後帶備燭火到維園。這套習慣我從孩子三歲開始實行,風雨不改。前晚我提醒老大,明天是六四。七歲的小臉蛋上擠出了八字眉,輕聲地說:「六四不是下大雨就是熱得要命,好辛苦……

我問他:「那麼你還想去嗎?」

「去!」他斬釘截鐵地說,雙眸透出堅定的神色。這種眼神,似曾相識,與二十六年前在小學禮堂上的我同出一轍……

1989
年的65日,在我上學的路上,看到報攤上的文滙報首頁寫著「痛心疾首」四個大字。

回到學校,老師並沒有如常的上課。我們留在禮堂上,校長、主任、老師,含著淚為我們解釋昨夜發生的事情,領著我們唱熱血的歌。充滿稚氣的小學生,回想起電視上的血腥畫面,在不自覺下一個個哭成淚人。炎熱的六月天,沒有人介意侷促的環境,我們就像一夜間長大了,忽然明白到,原來極端的不公義,會令人受良心鞭策而變得奮慨,即使幼小的心靈也為之牽動…… 

我這個人,有一些選擇性的特殊記憶體。例如我永遠記得中文老師和我們說,戰前戰後,中國人走到世界哪裡都受歧視。外國人看到亞洲臉孔,發現是日本人,待遇好一點; 若是中國人,便認定是礦工、修鐵路的低下階層。所以,中國人要能抬起頭,首先要「爭氣」,莫要自傷殘殺。

然而,在歷史上,由中國人殺的中國人,遠比其他民族要多。沒有自省的中國人,也遠比真正爭氣的多。

二十六年了,我們還在唱著「中國夢」,我還是看到瘦骨嶙峋的內陸山區婆婆為著一口新井而感激流涕,令祖國的所謂經濟起飛顯得如斯的諷刺。

今年的六四晚會,我哭得特別傷感,因為已經有三十七名天安門父母相繼離世,有的飽受迫害、有的長期抑鬱而死。我們在遠方享受著的安逸繁榮,也正是建築在殘酷的維穩手段和百姓的苦難之上。

歷史的目擊證人,正在漸漸減少。失憶的人,卻有增無減。昨夜在百德新街,便有「愛港」人士悼念天安門軍人,聲稱並沒有屠殺發生過。

我珍惜小學時期的經歷,學校老師們的安排為我們這些小腦袋種下了書本以外的珍貴價值觀,不愧為真正的教育工作者。我也懷念那個社會未被分化的年代,是非分明、鹿是鹿、馬是馬。

我相信,在維園的燭光下,每個人對民主步伐的輕重緩急有著不同的見解,但我們都不甘於活在謊言裡,不願就此看著流逝的記憶被淹沒在歷史的塵土中。因此,作為僅餘的記憶守護者,我們這一代人責無旁貸。

路漫漫其修遠兮……
但有一個夢,不會死,記著吧